界面新闻记者 | 张熹珑
界面新闻编辑 | 林腾
深圳国际机场的跑道上，满载电子烟配件的货运航班起飞，十几个小时后降落洛杉矶——这个对Tina而言一度如同家常便饭的场景，像断电般戛然而止。
Tina在深圳从事电子烟空运服务，负责北美洲、南美洲、欧洲等地的电子烟出口，从深圳到洛杉矶是主要航线之一。她告诉界面新闻，由于关税大增，近期出口美国的订单基本取消，“一周前，我们还觉得这个行业溢价高，不会受影响，已经准备报关了，但客户还是紧急叫停了出口。清关成本大幅增加，也不确定政策是否还会变动。”
深圳国际机场所在的宝安区，是全球电子烟生产的重镇。“全球95%以上的电子烟生产及产品来自中国，中国70%来自深圳，深圳95%以上来自宝安”，业界流传的这句话，显现了宝安区在电子烟行业的重要地位。
电子烟产业在宝安区已经走过超20年的历程，凭借电子和外贸产业链优势，宝安区从代工生产起家，并诞生了思摩尔国际（06969.HK）、雾芯科技（RLX.US）等上市公司。
电子烟已然是宝安区最新的财富故事。2022年，这个产业是拉动宝安区规上工业经济的主要动力，全年增加值为238亿元，占工业增加值比重为10.8%，占GDP比重为5.1%。
宝安区投资推广署在2022年中提出，要在未来2-3年内打造千亿级的电子烟产业集群，这意味着最迟在2025年达成。但突如其来的关税重压，给这个目标的实现画上了问号。
美国是全球最大的电子烟市场，中国海关总署数据显示，2024年我国电子烟产品出口总额达109.61亿美元，其中美国出口额排名第一，达37亿美元，贡献了约三分之一的市场。
出货受阻，是关税下一众厂商感受到的第一波冲击。
何纯（化名）在宝安区经营电子烟配件公司，名下有八家工厂，员工超过1000人，主要生产雾化组件和烟油。其中最早的一家工厂已经成立超过10年，位于宝安区松岗街道。
“我们面向国内厂家供应配件，不直接出口，但是比较多的下游客户做美国市场，所以关税对我们也有影响。”何纯透露，目前很多下游客户都出不了货，因此也停止了配件生产，“有的下单少了，有的不下单了，有的下了单但出不了货。”
何纯提到，工厂成立以来美国需求增长很明显，“美国对于新消费品的接受度很高，2016年之后的订单增长很快。”他的工厂亦是思摩尔国际的供应商之一。
美国是思摩尔国际最大的市场。根据公司财报，2024年，加上通过中国香港转运的产品，美国市场收益贡献约为37.4%。界面新闻曾就美国市场的变化向思摩尔国际发出问询，但公司表示不予回应。
不过，有知情人士向界面新闻表示，思摩尔国际在美国的代工业务非常显著，关税战下首当其冲，“一方面，思摩尔每年出货到美国的大麻产品有10亿。另一方面，英美烟草每年贡献给思摩尔的订单接近50亿，大部分销往美国，日本烟草旗下Logic品牌跟思摩尔有代工合作，Logic也主要销往美国，大概有15亿。”
值得留意的是，不同类型企业受影响的程度存在很大出入。上述人士提到，像思摩尔这样正规运营的公司本身成本就不低，关税冲击更明显；而对于中小企业而言，可以通过其他等方式来降低成本。
目前，在美国合法售卖的电子烟只有34款，中国公司需要通过FDA的PMTA认证才算合法。关注全球新型烟草产业的智库两个至上联合创始人、CEO赵童提到，关税是典型的针对合规贸易的举措，而目前绝大部分电子烟企业通过其他方式进入美国市场。
“比起关税，美国市场最大的障碍是FDA法规的实施。在行业看来，由于利润率高，关税翻倍下仍然有盈利空间。”上述知情人士举例指，一个雾化器成本不到1美金，终端销售9.9美金，中间差比较大，因此关税影响有限。
“所以短期来看，关税还没有产生特别大的实质性震动，不管是价格变化还是销量变化。”赵童在调研中了解到。他认为，核心原因在于市场需求还在，且整体利润空间不错，“在美国，合规产品上市进度很慢，产品审核大概需要一年半到两年，也就是现在公布的产品可能是三、四年前研发的。很多消费者等不了这么久。”
另一层因素在于，不同于纺织、玩具等传统制造业，在电子烟领域，中国具备短期内难以替代的供应链优势。赵童认为，目前美国渠道商很难在其他地方找到和中国类似的加工地，作为制造中心，中国目前不存在区域替代的问题。所以这种情况下，中国电子烟不管是代工还是品牌，都有涨价空间。
“但从商业层面来看，关税对整个行业的心态影响是很大的，可能会加速企业海外产能布局。甚至有公司跟我们探讨，是否可能把部分生产转到美国去，因为美国的体量足够支撑这个制造。也有头部电子烟选择在东南亚国家建厂，通过出海来‘避险’。”赵童说。
以思摩尔国际为例，已耗资5亿元在印度尼西亚落成了海外首家工厂，由16条技术先进的生产线组成，每条线每小时可生产7200个电子烟烟弹。天风证券认为，公司的印尼工厂产能成熟有望平滑关税影响，预计产业链集中度或将加速提升。
全球不断趋严的监管政策和持续加码的美国关税下，今年一季度中国电子烟出口同比呈现下降趋势，降幅达4.65%。
但新兴市场也在快速崛起。今年一季度，阿联酋电子烟出口市场增速达58.7%，印尼市场增速达96.39%，沙特阿拉伯市场增速达32.95%。不少厂商将这些地方视为市场多元化的“新大陆”。
“中东是行业比较看好的新增市场，如阿联酋。”一位深圳电子烟从业者分析提到，阿联酋本身是旅游城市，是中东的重要枢纽和中转站，外来人口多，消费能力较高。2019年，这个国家放开了电子烟禁令，快速变成了一个合规市场，加上阿联酋很多货品会转运到欧洲和非洲，因此有望成为电子烟的“全球贸易枢纽”。